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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红会其实是最容易的事,难的是……

蓝翼 蓝翼说 2022-04-28

这两天,跟着武汉新型冠状病毒一起火的,除了前线的医护人员外就是武汉红会了,很多人说与其在线监工火神山和雷神山,还不如直播红会的物资调配,而收取捐赠者管理费、给莆田系医院调拨 1.8w 支口罩、疑似武汉政府人员从红会仓库领走一箱口罩等等更是各路消息满天飞……

 

其实,往前回顾就会发现,这显然不是红会第一次被口诛笔伐。从汶川地震起,在各类大型灾难面前,红十字会等公益组织(尤其是有官方背景的公益组织)往往都会处于舆论的漩涡,一方面确实有部分机构烂透了,一方面有许多机构本身效率不高信息不透明的原因,同时也有公众对于「公益组织」的运作方式不了解。


在这种危机时刻,舆论监督的压力当然能实现一些改变。但令人痛心的是,铺天盖地的指责使社会公众对于整个公益事业的信心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对我国未来公益事业的发展也将造成长期的负面影响。而且,舆论压力下带来的霹雳手段和特事特办,无法带来根本的改变,假如不把系统性的坑填平的话,早晚还会掉进去。


蓝翼觉得,除了跟风骂红会以外,我辈还有更需要做的事:那就是通过审示此次武汉红会的风波,普及更多的公益专业知识,让公众对公益事业有更深的了解和更多的关注,倒逼整个公益行业更加专业,坚决不能让老鼠屎坏了整锅汤。

 

过去十年中,蓝翼曾参与国字头公益基金,也曾和海外环保、农业援助组织一起走进非洲农村,近两年还有从企业视角看精准扶贫和公益传播的一手经验,就试着结合个人经历来普及这类机构运作机制,希望大家看过之后,再骂红会也能骂得专业一点,而不至于被各种传言轻易点燃。

  

  1. 公益组织为何有管理费一说?

  2. NGO vs. NPO

  3. 红十字会做错了什么

  4. 如何避免成为乌合之众


公益组织为何有管理费一说?

 

对类似红十字会这样的机构,最容易受到指摘就是「收费」问题,此次武汉救援也有人提到捐赠的物资被要求先支付总价值 6-8% 的管理费,其实早在汶川地震的时候,红十字会就因为「管理费」的问题被围攻过。其实这个话题非常复杂,业内也对是否收费、该收多少有广泛的争论。

 

不妨把公益机构想成一家公司,和西贝老总贾国龙在采访中所说的成本结构一样,红会日常也有这些成本——公益慈善是需要成本的

 

公益组织的运营需要耗费人力、物力,有日常的办公场所,而管理费就是维持基金会正常运作的成本。这其实也是国际惯例,包括美国在内的很多发达国家的民众,早已接受了公益组织收取「行政管理费」,毕竟财务自由之后自费参与公益行动在公益组织从业者当中是凤毛麟角。


当然,这并不是公益组织唯一的经费来源,此外还有服务收入和政府拨款获得。



上图是今年 1 月披露的世界自然基金会(World Wildlife Fund, 下指 WWF) 19 年财报,虽然审计后版本还未出,但依然可以看出一半以上的收入来自于捐赠中提取。相比而言,国内的红十字会日常的人员工资等费用,反而是依靠政府拨款的。


而执行项目所需的费用,也就是行政管理费用,不同的组织有不同的做法:

 

1. 有的是直接从项目中抽取,但是会有约定的最高比例。比如按照我国现行《基金会管理条例》,基金会工作人员工资福利行政办公支出不得超过当年总支出的 10%。《中华人民共和国慈善法》对于慈善组织要求年度管理费用不得超过当年总支出的百分之十。这些都是硬性的标准。而中国红十字会的管理费提取比例参照国际红十字联合会的大会决定的 6.5% 为上限
 
2. 还有一些公益组织,强调 0 管理费就是在接受捐助和执行捐助项目的过程中,不收取任何管理费用,确保捐款人的每一分钱都用于项目,而行政和服务成本则进行单独的筹措

 

对于这两种方式的优劣,对很多业内人来说,尽管后者更容易收获掌声,但是很容易给捐款者一种错觉:公益是不需要成本,其实并不利于公益组织的长远发展,尤其是在我国对公益组织管理日益开放,越来越多小型的草根组织开始涉足区域性的、垂直领域的公益项目时,这种舆论环境并不利于工作开展。包括此次备受推崇的「韩红爱心慈善基金」其实也是有管理费用收取的(其实,昨天突然宣称因为执行能力有限而停止接受善款的韩红基金会由于所持牌照为地方性公募基金,能否进行网络募捐有待进一步司法解释的完备)。

 

在蓝翼看来,和赞美白衣天使的无私奉献一样,我们的舆论长期以来对于公益行业也有诸多的误解和捧杀,医生是一个职业、公益也是一个职业,很多人从事这个职业,并不能立地成为不食人间烟火的菩萨,他们也需要养家糊口,即使做善事的满足感可以折抵一部分薪资,但为他们的工作支付相应的报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公益这么重要的事业,难道不更应该重金聘用最优秀的人才来做吗?纯靠良心不是长久之计啊。

 

而这种误解,蓝翼觉得其实来自于对几个概念的混淆:

 

NGO vs. NPO

 

NGO: non-governmental orginazation 非政府组织

NPO: non-profit orginazation 非营利组织


很多人参与公益,可能是从中小学时「志愿者」这个身份开始的,作为学生或是有日常工作收入的人,利用自己的假期作为志愿者义工,并不收取报酬。但是与此不同的是,公益组织的从业者

 

我们通常所说的公益组织,指的是 NPO,也就是具有公益性质的,不以盈利为目的的组织,按照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公民社会研究中心(Center for civil society develpment)」的研究成果,NPO 一般具有以下特征:

 

  • 组织的营利不做二次分配的公益团体。(募款后所得只用于公益目的)

  • 组织所从事的事业,必须具备公共利益性质。

  • 组织应受政府主管机关在赋税上的优惠或减免。

  • 组织在行动上应具中立性,且不受政治上影响。

  • 组织的成员大部分应是志愿性,亦即大多属于志工。

  • 组织应是合法的机构,也就是该组织必须是登记在主管机关登记下的合法的公益财团或社会法人。

 

包括红十字会、中华慈善总会等各种公益组织,都属于此类。NPO 并不等于 NGO,很多人会混淆这一概念,以为公益组织一定是非政府组织,所以会按此逻辑去质疑政府背景的公益机构,而国内许多公益组织的官方背景,则往往被认为是「公信力不够」的原罪

 

其实,在国外,NGO 也就是非政府组织并不一定是公益属性。简单来说,NGO 分为「运作型」和「倡导型」两种,前者倾向于管理和执行,一般都是围绕着具体的可实施的项目,这些项目有的是救助性的,也有发展性的;后者则侧重于宣传活动,侧重传播理念,比如环保,甚至是某些宗教和政治理念等等。

 

红十字会做错了什么?

  

其实,对于任何一个公益机构来说,都是有业务承载能力的。他们就是一个平台和渠道,按照其所在地区和领域的日常捐赠能力和受捐项目,来安排常设的组织架构和团队规模。而一旦爆发类似于地震、瘟疫这样的意料外的大型灾难,各地的捐赠蜂拥而至,那么大量的资金和物品就会「撑爆」水管。

 

反观此次武汉红十字会的表现,蓝翼觉得症结就是在于整个机构的效率低下,或者说「失能」了。


还有一点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红十字总会在 1 月 27 日发了个《关于做好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捐赠款物使用管理的通知》,里面强调了「对本次疫情防控的捐赠款物,各省级红十字会一律不得提取管理费」,还要求疫情防控结束后,「湖北省红十字会、武汉市红十字会要组织第三方审计机构对本级疫情防控捐赠款物接受使用情况进行专项审计,形成审计报告向社会公开。」武汉红会到底得有多蠢才敢在全国甚至全世界的目光的注视下打这些捐款捐物的歪主意?


而当大型灾难带来大型赈灾的工作压力未来的审计压力,压在一个很可能平时官僚作风严重,缺乏专业知识和训练的团队上面,再加上落后的体制和管理(武汉红会官宣的工作照片上居然没有电脑,全靠电话和纸笔),那么出现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迟缓,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个十余员工的机构,在封城所带来的各种不便中,骤然面对数十亿的物资,不知道又有谁敢说自己一定能够圆满的处理?而这仅有的十余员工,还不是百万高薪的职业经理人,只是拿着普通薪资的事业单位员工。


我们幻想他们有一流的资源调配能力、一流的仓储物流库管、一流的财务人员... 仿佛一夜间,京东菜鸟们千亿估值所搭建出的系统,红会可以在一夜间学会,CFA、CPA 们所面对的烦杂财务规则报表他们可以瞬间掌握... 对于没有在灾害一线面对过大量集中捐赠的人估计这些永远都无法感同身受


不考虑这样的突发事件,又有多少人能想象哪怕是常规性的类似「免费午餐」这样的慈善项目,在实施过程中都会遇到多少不可思议的困难,而好在这些参与者们还有时间协调、解决。可疫情当下的武汉,没有人可以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这次疫情中,蓝翼也有很多好友参与医院物资需求的在线对接,因为能够做到点对点,透明度、效率都比红会看上去更高,可似乎都忽略了这些「志愿者们」的身份多是各种名校校友、上市公司中高层等精英,他们的确有这样的能力,但却显然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资源、渠道、沟通技巧。


其实武汉红十字会的种种,被放在互联网和疫情的双重聚光灯下的时候,好像大型魔幻真人秀,而如果我们反思中国二三线城市的「清闲衙门」,这不正是他们的日常工作状态么?更令人细思恐极的是,武汉还是个各方面都比较先进的省会城市啊,这要是其他城市呢……


那么当面临这样的问题的时候,是否有其他的方式来解决这个瓶颈呢?大灾大难之时必须要靠红会或慈善总会来对接所有捐赠吗?对于红会本身,是否能够实现上下协同,在本地红十字会承载能力堪忧的情况下,转由上级来统一接收和调配,抑或者能够更加开放,让更多的专业的社会力量甚至是军方力量参与进来,在社会广泛的监督下,发挥企业的专业能力或者国家机器的强大动力来提高效能?

 

如何避免成为乌合之众?

  

2020 年 1 月的最后 24 个小时,三个热点轮番上演。凌晨,WHO 宣布 PHEIC ;白天,武汉红十字会在社交媒体中被痛骂;入夜,整个中文互联网都是哄抢双黄连和哄笑「哄抢双黄连」。其实不止这 24 小时,回想从疫情爆发到现在,已经有多少次的群情炸裂感天动地



道理很简单,每当灾难发生时,我们总需要有感情宣泄的出口,总要有人或者机构成为被指责的对象,大多数时候这些被指责者罪有应得、难辞其咎。但,跟风指责是最容易的事,仿佛参与了指责,就把自己和罪魁划分到了两界,自己的焦虑感似乎得到了缓解。在这样的舆论场中,个体的理性思维和责任担当都会被抛弃,转而变成群体性的宣泄,群体性的「乌合之众」就诞生了:


群体盲从意识会淹没个体的理性,个体一旦将自己归入群体,其原本独立的理性就会被群体的疯狂所淹没。

乌合之众


武汉红十字会的种种,其实是我国灾难物资应急机制不完善公益组织现代化发展滞后,以及市场开放不够充分的一个集中展现,在这个时候,我们一方面希望政府能够快速反应,解决这一物资和善款最后一公里的调配瓶颈;而长远来看,我们需要的也不是一窝蜂的谩骂和缺乏根据的谣传,而是对公益行业整体的反思,如果通过武汉红十字会这次的「暴雷」,能够引发各界尤其是公益行业从业者和监管机构的反思和变革,那当下次我们再面对这样的公共事件的时候,就能多一分保障。


当手里的遥控器变成了智能手机,每个人接收和发表信息及态度都变得非常容易,但是也更容易被群体的情绪带动,而失去自己的判断力和理性思考的能力。如果不去思考和求证,那和半夜一窝蜂排队抢双黄连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虽然写了这么多理中客的东西,但此刻蓝翼也觉得越来越激动。我们要知道,我们面对的这是一场灾难


里面除了天灾以外,有没有人祸的成分

当然有。


人祸是不是因为某些人特别坏所造成的

当然有坏人。


但是,是不是只要揪出这些坏人就解决问题了?

不是的啊!

因为人祸绝不仅仅是坏人造成的啊


写今天这篇的同时又在不断接收着各种「魔幻」的消息,脑子里不断出现徐涛老师朗诵食指「相信未来」的声音:


我坚信人们对于我们的脊骨
那无数次的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

一定会给予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评定


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

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

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

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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